溥儀《我的前半生》的著作權之爭鬧得沸沸揚揚,引起了法學界的關注。專家們就溥任有無《我的前半生》著作權的繼承權等問題展開了激烈辯論。有專家指出,紛爭之所以是非難辨,是因為對法律的認識和理解不同。為此,專家普遍期待,這一曠日持久的紛爭能夠推動著作權立法進一步完善。
觀點爭鋒
□著作權繼承只能往下走不能往回走溥任沒有繼承權
□只要有親屬關系就不能輕易剝奪公民之間的繼承權
本報記者 朱磊
在末代皇帝愛新覺羅·溥儀的《我的前半生》被進行無主財產(chǎn)申請并公告后,其胞弟溥任曾通過代理人對外公開表示,將在期限內(nèi)到法院認領。但記者日前從北京市西城區(qū)人民法院獲悉,至今尚無人對《我的前半生》進行認領。
這部已誕生近半個世紀的圖書引發(fā)的著作權歸屬之爭,可謂是“一波剛平一波又起”。由于作者身份的特殊性和書本身的歷史價值以及獨特的成書過程,《我的前半生》著作權之爭注定成為備受公眾關注的話題。
“前半生”引發(fā)身后事 半個世紀內(nèi)風波迭起
2007年9月25日,北京市西城區(qū)法院在媒體上刊登了一則公告:“本院受理群眾出版社申請認定溥儀所著《我的前半生》在其繼承人李淑賢去世后為無主財產(chǎn)一案,依法對上述財產(chǎn)發(fā)出認領公告,自公告之日起一年內(nèi),如果無人認領,本院將依法判決!
公告一出,立即引起了各方的強烈反應。
《我的前半生》是末代皇帝溥儀的自傳。1964年由群眾出版社正式出版。如今,該書已再版40余次,國內(nèi)總發(fā)行量近187萬冊。
此書的前身,是溥儀在東北撫順戰(zhàn)犯管理所改造時,由其口述其弟溥杰執(zhí)筆寫的一份材料。1964年,群眾出版社被中央指定出版了此書。
1967年溥儀去世,其妻李淑賢成為其財產(chǎn)繼承人。
1997年李淑賢去世,從目前了解到的情況看,其身后沒有法定繼承人也沒有立遺囑。一場風波由此潛伏。
2007年9月,群眾出版社向法院提出了認定《我的前半生》一書為無主財產(chǎn)的申請。公告一出,溥儀胞弟溥任的特別授權代理人隨即表示,將在無主財產(chǎn)認定公告規(guī)定的1年期限內(nèi)進行認領。
群眾出版社的申請也引起了另一家出版社的不滿。由于此前得到了溥任的授權,北京報業(yè)集團所屬同心出版社在2007年9月出版了《我的前半生》一書,并隨書附有《溥儀10年日記》。10月8日,同心出版社副總編輯解璽璋在博客中撰文對群眾出版社的舉動提出質疑,在題為《誰的“前半生”》一文中,解璽璋談到,“在決定出版該書之前,我們專門請教了有關的律師和知識產(chǎn)權方面的專家,在溥儀和李淑賢去世之后,誰還享有溥儀這份財產(chǎn)的繼承權?律師和專家明確告訴我們,根據(jù)我國繼承法第十條、第二十九條以及相關司法解釋的有關規(guī)定,溥儀的弟弟、愛新覺羅·溥任等親屬享有溥儀財產(chǎn)的繼承權,包括《我的前半生》的著作權!
而群眾出版社則認為,溥任并不是《我的前半生》一書著作權的繼承人。該社總編室負責人在解釋出版社遞交無主財產(chǎn)認定申請書的用意時表示,做出該項決定是很慎重的,如果沒有這項無主財產(chǎn)的申請,《我的前半生》將很容易被他人盜版,造成出版秩序的混亂,這是對作者溥儀先生本人的不尊重,也是對廣大讀者的不負責任。
著作權紛爭是非難辨 緣于對法律理解不同
此次著作權紛爭鬧得沸沸揚揚,也引起了法學界的關注。法學專家們就溥任有無《我的前半生》著作權的繼承權等問題進行了熱烈討論。
據(jù)了解,我國繼承法規(guī)定,遺產(chǎn)按照下列順序繼承:第一順序為配偶、子女、父母。第二順序為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繼承開始后,由第一順序繼承人繼承,第二順序繼承人不繼承。沒有第一順序繼承人繼承的,由第二順序繼承人繼承。同時,繼承法還規(guī)定,無人繼承又無人受遺贈的遺產(chǎn),歸國家所有。而在繼承法中劃定的公民遺產(chǎn)范圍就包括公民的著作權、專利權中的財產(chǎn)權利。
著作權法則規(guī)定,著作權屬于公民的,公民死亡后,一些相關權利在法律規(guī)定的保護期內(nèi),依照繼承法的規(guī)定轉移。
同心出版社代理人付明德認為,著作權中的財產(chǎn)權利不同于普通的財產(chǎn)權,不能簡單適用繼承法的相關規(guī)定,在著作權的繼承中,被繼承人只能是作者,繼承人也只能是作者的繼承人,溥任作為溥儀的第二順序繼承人,在第一順序繼承人李淑賢死后有權繼承《我的前半生》一書的著作權。
法學專家們又持何種態(tài)度呢?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副院長龍翼飛教授認為,解決這個問題目前并沒有法律障礙,只是認識和理解的不同而已。既然《我的前半生》著作權的財產(chǎn)權已經(jīng)轉移給李淑賢全權享有了,那么以后權利的轉移就一定是以李淑賢為主體來進行轉移的問題了。
中國人民大學研究生院副院長劉春田教授也談到,著作權的繼承只能往下走而不能再往回走。他認為溥任并不享有繼承權。
國家版權局版權司副司長許超坦言,他一開始把西城區(qū)法院發(fā)布公告的事情看得很簡單,在他看來,就應該按照繼承法和著作權法的規(guī)定執(zhí)行,沒有什么好說的。但是有兩件事改變了他的想法。一個是他的太太。她說,這怎么還要認領,愛新覺羅家有一大群人呢。再有就是他上電梯時,開電梯的人一邊看報紙一邊嘀咕,“這個事兒真逗,人家家里明明有人怎么還要認領?”說的也是西城區(qū)法院發(fā)布公告這個事。
許超感慨,繼承法頒布這么多年了,但普及得不夠。一般群眾對它的了解還是不夠深入。
也有專家針對現(xiàn)行繼承法提出了疑問。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沈致和認為,繼承法第十條規(guī)定了法定繼承的第一順序和第二順序繼承人,但是不是就可以推斷出除了第一和第二順序的人以外其他人就不能繼承?在他看來,只要有親屬關系,就不能隨意剝奪公民之間的繼承權。具體到本案,溥任是李淑賢的小叔子,是有親屬關系的!叭绻钍缳t去世以后沒有第一順序和第二順序的繼承人,但小叔子還在,為什么不讓人家繼承?”沈致和認為,在私有財產(chǎn)日益得到尊重和保護的今天,不應輕易將個人財產(chǎn)收歸國有。
引發(fā)系列問題更值深思 出版社究竟享有何權利
在一些法學家看來,相比目前的著作權之爭,隨后可能引發(fā)的一系列問題更加引人思考。
2006年底,群眾出版社推出了《我的前半生(全本)》,據(jù)該社總編輯張續(xù)進介紹,“與1964年版相比,全本有近16萬字的內(nèi)容從未公開出版過!倍段业那鞍肷芬粫脖蝗罕姵霭嫔缫暈椤爱敿視薄,F(xiàn)在同心出版社因為得到了溥任的授權,也出版了該書,由此引發(fā)了一場紛爭。
“目前,公告正在進行中,假設有人認領并提出一定證據(jù),那么這一程序就中止;如果一年期限界滿沒有人認領則該書著作權歸國家所有,但是這就有一個問題,國家授權誰出版合適呢?”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孫海龍拋出了這個問題。他認為,現(xiàn)在還需要研究的是群眾出版社針對該書有什么權利,是否享有專有出版權。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張俊浩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群眾出版社拿到的《我的前半生》的出版權有沒有期限?這種出版權是排他性的還是一般性的?”
是非依然難辨,但法學家們普遍認為,圍繞此糾紛的種種爭議將有利于推動著作權立法的進一步完善。